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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走了。
在明知道前路艰险，荆棘遍布的情况下，走了。
江蓠留在道场，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眼神盯着她的背影，花眠脑袋后面虽没长眼，但也心里清楚。
不就是负罪感吗？
不过以江蓠的性格来看，既然做出的选择无法挽回，那就一定会一条路走到黑吧。
说不定她会见到很稀有的表情呢。
江蓠.冷酷.jpg
花眠本以为在她出门后不久就会有人冲上来袭击她，摔杯击剑为号，势必拿下圣女。
不过事实证明没有。
甚至回去的路上还远比花眠想得要安全。
风声呼呦，树叶簌簌，鼻尖有新鲜的泥土香气，昨夜下了雨，轮椅咕噜咕噜地滚过地面。
花眠百无聊赖地等着反派出场。
公主都安排好身后事了，怎么恶毒的反派们还不跳出来，毒害公主，让她变成睡美人，只有骑士亲亲才能起来的样子？
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她终幕的舞台可都选好了。
不过还好，坏人不会缺席，他们最多迟到。
理论上没多少人会经过的清净竹林里，一片黑压压的人潮从彼端涌来，像是天上的乌云分出一片，垂落地面。
来者不善。
但花眠要的就是来者不善。
为首的是两位长老，花眠也认识，打过交道。
一人姓王，一人姓许，都和大长老不是很对付。
花眠眉头微微一挑，看来就是这两人来对付她吗？两个六级灵能者，也真是看得起她。
查尔斯可真是好算盘。
她打得过，那就清除异己；她打不过，就被抓走。
横竖他都是赚的。
不过无所谓，花眠会出手，迟早也会回来清算。
光吃亏不反抗可不是她的作风。
“两位长老在这里干什么？有事找我吗？”
迎着两人，花眠率先开口，问道。
她脸上的表情似是疑惑不解，没有任何异常。
“少司命大人，您在这啊！”
两位长老先是打了声招呼。
然后他们带着手下停下，紧紧盯了花眠两秒，确定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后，才笑着道：
“有些急事要找您，所以刚才去您家那边了，敲了会门人不在家，不过，幸好在这见到您了。”
“有事？”
花眠耐心地问。
她在等对面两人出手。
现在，自己可不能表现出提前知道会有袭击的样子，眠眠那么喜欢江蓠，又怎么会拖江蓠下水呢？
毕竟......
“眠眠”才是花眠的“内心想法”嘛。
日记为证。
一眼真。
“少司命大人，教内决定进行一场‘大祭礼’，您作为圣女，也应该出席，展示风采。”
许长老率先解释，额头上的老人斑和皱纹上下起伏。
因为大限将至，又有黑晶病摧残，所以许长老现在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甚至给人一种半截入土的感觉。
像是葡萄失去了果肉，又经历风干，于是只剩皱巴巴的一层皮粘在上面。
挺丑的。
花眠歪着头想了想：
“大祭礼？”
这是神意会对她出手的原因吗？
光听名字，确实和信仰祭典之类的事情有关，她是被选为了祭品？还是其他什么？
“这是教内十年一度的祭典，少司命大人您过来的时间短，自然不清楚。”
王长老凑上来补充道。
“原来如此，那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花眠略微迟疑，问。
两位长老闻言对视一眼。
眼神交流还未结束，两位长老右手忽然从袖子里暴起，如迅电般向花眠抓来。
唰！
破空声从空气中炸响。
花眠瞳孔微缩，义眼全力运作，不仅看清了手掌的运动轨迹，连手背上暴露的青筋，和两人干枯的皮肤也分毫毕现。
三股灵能彼此交荡。
轰！！
两只手近乎同时轰在了藤曼墙壁上，
三人周边，躺在积水里的潮湿树叶如遭爆炸，漫天飞起。
“两位长老这是何意？”
花眠眉头紧皱，忠实地表演着无知的人设。
因为惯性，
轮椅咕呦呦地沿着石板路向后滑动。
她不知道江蓠此刻会不会在看着这边。
花眠感觉江蓠不是那么恶趣味的人，但许多罪犯在犯罪后都会重返犯罪现场，背叛也无异——她没法肯定江蓠会不会在，干脆就小心为上，多演一点吧。
“请圣女大人参与‘大祭礼’最重要的一环。”
长老乐呵呵道。
“祭品？”花眠脸色微沉。
“正是。”
两人颔首，胜券在握。
那现在就不用留手了......花眠眼眸微微垂落，心里想。
要做祭品，无论是从哪种角度来说，都很令当事人难以接受，哪怕曾经见过神灵也一样。
所以现在，她无须担心牵连。
正好，花眠还差点生命力没收集到呢，今天就结束这一切吧。
好久没见青青姐她们了......
花眠嘴角掠过一抹弧度。
轰！！！
大地翻动，似有阵阵龙吟，地动山摇，水波震荡，树叶摇落。
二月二，龙抬头。
原指天幕星位变化，但如今，七月，却真有巨龙从大地之下拱出。
巨龙抖落岩石与泥土，发出愤怒的吼声。
像是在为主人鸣不平。
可主人也没安抚她情绪的意思，她现在啊，“气”着呢。
“小青，去。”
花眠很平静地指了指对面面色惊异的两位长老。
长老们惊愕，身为五级灵能者的少司命，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这力量，相比他们，都不下多少。
然而无人在意他们的惊异。
巨龙俯身。
像是天塌了般，巨龙庞大的身躯带着利爪狠狠向两位长老拍去。
“轰！！”
灵能交击。
群山自此倾颓。
............
......
圣女阁的风景很好看，至少江蓠是喜欢的，否则她不会选择这个位置。
但今天江蓠却没心情去看。
回廊外，江蓠负手而立。
外面乌云压城，狂风大作，路上行人纷纷回家，许多霓虹投影也偃旗息鼓——
劣质的投影仪不能很好地穿透雨幕，与其丢人现眼，不如自己关掉。
冷风刮过道场，江蓠白色的长发随风起舞。
风铃哗哗清响。
蔚蓝的眸子清澈见底，恍若一面冰镜，透彻而高冷。
修身的黑色道袍向后翻飞，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至少这个曲线被花眠看到是会嫉妒的。
一切都是副清冷样子。
但江蓠背在身后纠成一团的手却破坏了这种氛围。
“轰！！——隆！”
远方仍有此起彼伏的爆炸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回廊的另一侧，可江蓠却没回头去看。
因为她不看也能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
打起来了罢了。
是花眠和长老会，查尔斯应该不在，否则不会打了接近十分钟还没有结果。
那轰隆隆的微妙震感，应该就是被花眠灵能召唤出来的那条龙了。
好像叫“小青”？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叫。
自己也不认识什么名字里有青的人啊......或许只是因为那木龙表面是绿色的？
江蓠想着想着，突然自嘲一笑。
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担心花眠啊，毕竟，是自己亲手将她送到如今地步的啊。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都是自己选的路。
如果说，之前她和花眠还算是朋友的话，那之后如果再见，也只是仇人了吧。
但估计，之前就是最后一面了。
花眠很强，非常强，但长老们也不是弱者。
如果只是那晚的程度的话，那光凭江蓠一人，就有信心将她拿下，神意会的长老们稍弱于她，但也不会差过太远。
凶多吉少。
江蓠幽幽叹了口气，颔首低眉，盘腿坐下。
如果只是她一人的话，江蓠对活与不活都没什么实感，毕竟云城全是公司，她再怎么跑也跑不出公司的罗网。
可眠眠曾说，她在等自己啊。
在指尖触及温暖之前，江蓠又怎会倒下。
事到如今，说什么抱歉对不起都是徒劳，江蓠也不会对花眠说那种话，那太过软弱、太过不堪、太过...不符合她的性格。
江蓠只会沉默地背负着这一切走下去。
她无意辩解，因为木已成舟。
耳边的轰隆声已经渐渐消弭了。
听起来战斗已经落幕，看来，她在神意会唯一的一个朋友也被自己亲手送走了。
江蓠低着头，瞧着手心，心里有些惆怅却不后悔。
远处有微弱的声音。
听起来是谁愤怒的怒吼，距离很远，模糊不清，只能依稀听出来里面的少司命三个字。
江蓠有些好奇。
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但她也没有起身，现在，眼下最稳妥的方法还是在这边坐着不动，真有什么事情的话，大长老会联系她的。
江蓠缓缓闭上眼。
入定。
灵能外泄，风声息止。
不知多久，终端中有短信接入，微微震动。
江蓠睁开眼，面露疑惑，她没等到大长老的消息，却等到了眠眠的消息。
【眠眠：江姐姐！我父母同意我出去玩啦！仅限今天！江姐姐有时间吗？】
出来玩？
江蓠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心中被难以言喻的狂喜淹没。
喜意如山洪泄地，轰然冲垮了所有理智的防线。
她终于可以见到眠眠了？
十七年的一路相随，终于有了结果？
纵然眠眠提出想要见面的时间略显奇怪，在今天这个要紧关头，但江蓠却没在意。
毕竟，她一直不认为眠眠和花眠有什么关系。
江蓠初次认识眠眠时五岁。
那时花眠三岁。
三岁......哪怕江蓠格外早慧，也觉得这种可能太过天方夜谭。
江蓠眼睛微微瞪大，双手死死抓着终端，快速地浏览着网友发来的信息。
【眠眠：我也在第六区哦，等江姐姐过来的时候，发个定位给我就好，我自己去找你！】
【眠眠：认出眠眠的办法也不难，江姐姐见到的最可爱的女孩子就是我啦！我还会带一朵花哦，时钟花。】
后面眠眠还说要给她个惊喜，还有一些注意安全巴拉巴拉的事。
可那些事全都被江蓠忽略了。
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去见眠眠，其他所有的事都往后稍稍。
江蓠起身，踱了几步。
冷风吹进道场，稍微吹灭了点江蓠激动的心情。
这时她才有心思思考眠眠的话。
眠眠说要和她线下见面。
这肯定是要过去见的，谁也不能拦着她。
毕竟，江蓠想要延寿，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眠眠，为了以后能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
江蓠思索了一阵后，给眠眠回复了消息。
她说她马上就去。
回复完，江蓠缓缓从地板上起身，屋外寒风呼啸，道袍咧咧作响，但在急着见网友的江蓠看来——
乌云压得很低了，感觉随时云朵里都会滴出水来。
江蓠正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可这时，查尔斯的电话却拨了出来。
江蓠皱皱眉：“嗯？”
“大司命大人，有一件事，还要请你去做。”
查尔斯微微笑道，似乎心情不错。
江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打扮得很完美，至少印象分这块是没有落下的，于是淡淡回应：
“我有事，回来再说。”
“稍等！”
江蓠正要挂下电话，查尔斯突然出声，快速解释：
“少司命大人逃走了，她现在身受重伤，应该没什么战斗力了，我想请您将她带回来，这也是我们的交易，不是吗？”
江蓠表情一沉：
“这可不是当初答应的事。”
“而且，你们为什么没抓住她？花眠只是一个五级灵能者！”
闻言，查尔斯微微摇头。
他稍微往侧面让了一点，给悬浮的视窗腾出点地方，江蓠也得以见到查尔斯后面的景象——
两位长老。
一人皮包骨头，皮肤深陷开裂。
一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两人的外貌伤口各有不同，但却同时咬牙切齿地在嘴边挂念着一个名字：“少、司、命！”
可前几天他们见面时还不是这副模样。
江蓠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难不成是被花眠夺去了生命力？她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
查尔斯开口，眼里带着一丝忌惮。
他也不能活多久了，如果花眠对他来一记这个的话，查尔斯也不能保证他会疯成什么样。
“少司命大人公然对教内长老出手，还望大司命大人能将她擒回。”
“死活不论。”
查尔斯凝重道：
“事成之后，延寿药剂双手奉上。”
江蓠原本还想问问为什么不献祭那两位长老的。
但见查尔斯这样说，她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了。
毕竟她一开始做出背叛，就是为了得到那支药剂，以和眠眠在一起。
“好。”
江蓠面无表情应下。
通讯挂断，江蓠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沉默良久，又缓缓拨出了一个电话。
通讯响了三声，然后接通。
嘈杂的音浪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从耳朵里的放送装置传来。
“呼...哈...”
江蓠听着对面女孩虚弱的喘气声，垂下眼帘，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有人沉默不说话。
那另一人总不能这样。
花眠也不想就这样沉默下去，于是率先开口：
“前辈...有什么事...吗...？”
她说几个字就小喘口气，让人不禁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咽气。
江蓠沉默一瞬，然后问：
“你现在在哪？”
花眠的视觉同步没开，她看不到花眠的表情，也猜不出她在哪里。
“前辈找我就是...为了这种事啊......”
花眠凄惨地笑笑：
“你也知道...他们要对我做的...事吗？”
她说着还用力咳嗽了两声。
可江蓠没有同情，她已经明确了自己的立场，不会再做改变。
所以她只是继续问：
“我知道，你现在在哪？”
通讯对面没有声音了。
江蓠眼睛缓缓闭上，许久，对面才传来一阵微弱的吸气声，像是什么坏了扇叶的风箱：
“这算...承诺吗？”
“算。”江蓠点头。
“那你再也...不能命令我了哦？”
“嗯。”
“那好吧，”花眠长长叹气。
“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