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于此的终末 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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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幕的霓虹在一闪一闪。

    城市恍若明灭的新星。

    雨天的公园,

    花眠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白色裙子遮过小腿,因为下半身没有知觉,所以两只小腿很安静地并在一起。

    像一个拘谨而怕生的孩子。

    少女白色的裙子上沾着血,血液从腰间和背部渗出,如雪中的腊梅般点晕大片的红。

    点点血水从衣角滑下,滴落到路边的积水里。

    花眠轻轻喘了两口气,用义眼操控着轮椅缓慢前进,要不是轮椅是电动的,估计她现在都推不动了吧。

    这具身体...可真娇弱啊......

    花眠咳嗽了一声。

    周围的一切不知怎得有些模糊,天上开始落下小雨,像神灵垂泪,一滴一滴地坠。

    雨水打在被冷汗和血水沾湿了的裙子上,令少女显得更加狼狈。

    “这里可真远啊......”花眠惨白的脸上挂起一抹虚弱的笑容,“不过,你肯定是可以找过来的吧,毕竟,我们之前也来过这里啊......”

    声音在蒙蒙的细雨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这很正常。

    因为花眠刚刚才给江蓠发了消息,她也是不久前,才从神意会那边逃出来的。

    江蓠准备的不会那么快,毕竟眠眠也没催她。

    不过肯定不会慢到哪里去就是了。

    花眠想着,勉力操控着一支藤曼从边上的花圃里摘下了朵时钟花,这是她之前在通讯里说过的,她不准备食言。

    现在是晚夏,理论上说花季都过去了。

    轻语公园里的花也只是含苞待放。

    但花眠有灵能,所以这支黄色的小花还是在她手心竭力展现着自己的风采。

    她凝视了会小花后,便将其放进怀里,埋进衣裙的褶皱之间。

    眼底的时间写着13:57。

    原本有闹钟的,但花眠还是把它关掉了,要说为什么?因为现在...用不上了嘛......

    她都要死了,还怎么去帮柳轻语接风洗尘呢?

    “小轻语现在也该回家了吧,她一定很好奇,说好了要等她一起吃午饭的,为什么我不在家啊......”

    花眠靠在轮椅上,有些抱歉地想。

    一口淤血从喉咙里涌出,呛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伤得确实很重了。

    失血过多让意识模糊,以至于眼前都似乎跑起了走马灯,几个女孩的身影从花眠眼底一一闪过。

    只是再怎么闪她们也不会出现,眼前所见不过愿景。

    明白了这一点后,

    少女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

    “早上明明都答应了她啊,只不过这副样子也不好给她见到,”花眠摇摇头,眯起了眼,“要是回现实后还能见到就给小轻语点补偿吧,提拔她当女仆长...虽然手下没人,但她估计也会开心的。”

    “还有妈妈...花凝她也是个好人啊,不过有她的老师在,她也应该不至于被欺负,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见呢......”

    花眠迷迷糊糊想着。

    咕呦呦的声音缓缓停下。

    轮椅停在了轻语公园的某个角落。

    也可能是要给公主和骑士的相遇,留下一个完美的背景。

    花眠靠在轮椅上,呼吸愈发急促,喘息声也愈发轻微。

    她伤得实在很重。

    胸口整个被灵能尖刺刺穿,背后还在流血,每次呼吸都让她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右手的手臂也裂开道口,血拼了命的往外流。

    因为失血过多,花眠的身体冰凉一片。

    像是刚从冰库里捞出来似的。

    几近一具尸体。

    若不是花眠是生命系的灵能者,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就算是她,想治好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要付出相当不少的生命力才行。

    现在好不容易收集到了足够的生命力,怎么能前功尽弃?!

    “可不能浪费了...”

    花眠垂下眼眸,将自己的惨状收入眼底,手指动了动,却丝毫没有行动。

    如果治疗自己的话,她手上的生命力可能就不够江蓠用的了。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

    虽说这可能是坏女人骗人的陷阱,但其中的关心却毫不作假。

    毕竟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嘛...算上网上认识的时间,她都和江蓠一起过了十七年了。

    十五年......

    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花眠轻轻叹了口气,气流在雨中化作温暖的白雾。

    她在这次模拟中做的似乎确实有点过分了。

    伪装成别人的知心网友、心灵伴侣什么的......

    不过花眠不后悔。

    在剧情中,花眠所能得知的和大司命有关的情报实在太少了,派去神意会的探子也弄不到什么情报。

    为了稳妥攻略,为了抱憾终身,她不得不这样做。

    甚至,

    回到现实后,花眠也可能会给她恶劣的选择,以将江蓠拉拢到自己的这一边。

    这是恶行,没错,但花眠早有觉悟。

    惩罚什么的,就让她以后用身体去承受吧。

    至于补偿......

    她已经给过江蓠补偿啦,或者说,她马上就要把那个补偿交给江蓠啦,只希望她后面不会哭鼻子吧。

    活下去就是最好的补偿。

    同样也是对她背叛的惩罚。

    如果背叛者是个恶人,恐怕她会欣然接受,但那人是江蓠啊,背叛的还是她的网友。

    如果江蓠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她只会在无尽的悔恨中度过余生吧。

    少女的嘴角浅浅勾起。

    但还没笑到两秒,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就让她不住绷紧身体,收敛笑意。

    她抿紧了唇。

    雨中的空气非常清新,公园里空气静谧,细雨从天幕里落下,无声。

    树叶簌簌地响,像是催着人送行。

    就着这冷雨,

    花眠微眯着眼,慢慢地打起了盹。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她要就此睡去,长眠不醒之前,身后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

    是雨靴踩在积水上的声音。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走近,大司命小姐准时而至。

    “你来了。”花眠转过轮椅问。

    “我来了。”江蓠回答。

    对话落下,两人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江蓠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花眠身上的伤口和惨白的脸色,她手心微微捏紧,一言不发。

    花眠也有不少话想说,但开口却只是荷荷的吐血声。

    她说不了多少话了,所以,干脆就不去说了。

    她只是安静地和江蓠对视。

    可慢慢地,她连仰着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低着头,眸子里映着江蓠垂至脚踝的黑纱礼裙——

    为了见网友,江蓠甚至特意换了套新衣服。

    两人对峙许久,谁也没开口说话。

    一根绳上的蚂蚱历经风风雨雨,终究还是走向歧路,于是此处,便是二人分别的终末。

    还是花眠先开口了。

    毕竟,江蓠一直都是这样的闷葫芦嘛......

    再拖下去,她还真担心自己头一歪,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开口说起从前。

    江蓠也走近了一些,慢慢搭话。

    两人都默契地不提之前袭击的事,就好像之前的战斗不过只是一场错觉,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但身上传来的阵阵伤痛,还是提醒着花眠刚才的袭击确有其事。

    背叛也确有其事。

    “之前...说要陪前辈一起...去看烟火大会的...只是...看样子估计没机会了吧...”

    花眠小口吸着气问。

    江蓠面无表情地走近了一点,灵能蓄势待发。

    她整个身子随着距离的靠近而撞入花眠的眼睛,倒映在浑浊的浅绿色眸子里。

    身着全黑的长裙,裙摆上有如夜幕一般的黑纱,面容冷淡而清艳,白色长发如瑖,披散在肩头,垂落在腰间。

    十几年前明明江蓠也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现在她都这么高了啊......

    还挺有安全感的,真的像个骑士一样了呢,但可惜这位骑士保护的公主不是自己。

    真是......

    花眠用力闭上了眼,藏了藏放在裙子上的小花。

    “大概没了。”江蓠说。

    “真有点惆怅呢......来云城后都没...和前辈一起出去玩过。”

    “我也不想和你出去玩。”

    江蓠冷淡回答。

    这是谎言。

    她之前也想过陪花眠一起出去玩的,只是事情多,花眠也很少提起,如此一来,后面就自然算了。

    只是现在没必要和花眠说了。

    冷酷点好,最好让花眠气得对自己出手,到那时,她也能下定决心把她带回去了。

    可花眠没有出手。

    甚至都没有生气。

    她只是很失落地点了点头,鼻腔有些酸涩。

    “这样啊...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花眠嗓音有些沙哑地说,像是许久没有浇水的枯树,整个人变得干枯而死寂。

    她有点伤心,但又明白这只不过是意料之中。

    定下了欺骗江蓠计划的她,没有资格要求她那样喜欢自己啊,在她的操作之下,这份爱注定只能迟到。

    “......那”

    花眠沉默了一小会,又声音很轻地试探开口:

    “前辈,如果我死掉的话,你会开心吗...”

    “不会。”

    江蓠很平静地回答,蔚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那我活下来的话...”

    “也不会。”

    “......是这样啊,那,如果我死掉的话...前辈会受益吗?”

    “会。”江蓠沉默了一下后,点头。

    “我明白了。”

    花眠也慢慢颔首。

    既然她死掉,江蓠也能获得收益的话,那她就如江蓠所愿,死掉吧,只不过江蓠在做出了这种选择后,还是不要后悔才好。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每一个选择,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我们的同盟暂时只能走到这里啦。”花眠这样说,声音很轻,一行鲜血从嘴角流下。

    她已经撑着很久了,真的撑不住了。

    有点困...还好冷......

    江蓠眼睁睁看着花眠在轮椅上打了个哆嗦,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听不出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前辈。”

    “嗯。”

    “能最后再推我散一会步吗?”

    话音几乎要被雨滴碰撞地板的声音盖住,像是溺死之人最后一次的挣扎。

    几乎无声。

    江蓠点了点头,走到花眠身后,推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向前走。

    雨越下越大了。

    一大一小的衣服都湿了,可两人都没有在意。

    坐着的已经几乎没有知觉了,几近弥留,走着的也感觉身体有些麻木。

    花眠被江蓠推着走,也不自觉开始回忆起过去。

    她记得,在十年前,江蓠也经常这样推着她走在殷城的废墟里,只是现在换了个城市,两人的境遇也不一样啦。

    花眠微笑着谈起以前的事。

    说以前的老师有多么多么蠢,说那些研究员有多么多么讨厌,说基地有多么多么压抑,说以前和江蓠一起出去玩时有多么多么开心。

    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慢慢小了。

    最后她沉默下来。

    因为江蓠听着她的诉说,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花眠也没力气抬起头去看看江蓠是什么表情了。

    真的有点...失落呢......

    “前辈?”花眠突然问。

    “嗯?”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吧,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会做。”

    “嗯......”

    花眠点点头,又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真的快坚持不住了,才开口:

    “你能不能...杀了我?”

    “......为什么?”

    江蓠手掌用力握紧轮椅扶手,两个人一道停下,沐浴在无休无止的雨幕里。

    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淋湿,沾在脸侧,如不细看,或许会让人以为这是在海底慢慢散开的黑色海藻。

    冰冷的雨水从发尖、从衣角、从下巴上滑落。

    把心浇的冰凉。

    江蓠手掌用力捏紧,用力地重复问了一句:

    “为什么?”

    “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花眠虚弱地靠着轮椅,声音越发轻微。

    简直像是蒲公英一般,风一吹就会飘走。

    花眠如今就给江蓠这种感觉。

    “如果...非要选一个人送我走的话...我...想选前辈...”

    “不要用...灵能...好冷......”

    “能不能...能不能...能...不......”

    身下的少女几乎没有声息了,只是那苍白的嘴唇,还在止不住地喃喃着,让人感觉她的意识早已飘走,留在此处的只有执念。

    江蓠闻言垂眸。

    低下头,白色的刘海遮住了表情。

    抓在扶手上的双手在轻微颤抖,因为用力过度,轮椅也忍不住发出阵阵哀鸣。

    几秒后,江蓠闭上眼。

    “我答应你。”

    “谢...谢...”声音慢慢从底下飘上来。

    很微弱,很沙哑,一点也听不出花眠平时的那副神秘模样。

    简直就像......被雨淋湿的狗狗。

    让人忍不住垂怜。

    “噗——嗤!”

    有血液溅射的声音传来。

    江蓠眼眸低垂,并指成刀,手掌从后面穿过轮椅的靠背,直直插入了花眠的胸口。

    手上是温暖的热流,但现在,这股热流却在不可忤逆的冷却。

    江蓠把手从花眠的背后拔出来。

    心里突然感觉空落落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江蓠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忍不住心慌。

    是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吗?不是的,虽然江蓠确实感觉难受。是失去了重要的盟友吗?不是的,虽然江蓠确实感觉迷茫。

    那为什么?

    为什么...

    会觉得.....这么难受呢?

    江蓠用力咬紧了唇。

    她垂下眼,视野变得模糊不清,血淋淋的手掌像是变成了什么索命的厉鬼,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可这时,那只厉鬼忽然被抓住了。

    被一只尸体般的冰冷的手。

    不,被抓住的不是厉鬼,是江蓠自己的手腕。

    抓她的也不是尸体,是回光返照的花眠。

    是花眠终于要报复她了吗?江蓠想,心中有些释然,甚至觉得花眠的报复终于到了,她心中的愧疚也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愿意承受花眠的报复,只要...自己不会在这里倒下就好。

    可花眠没有报复。

    她的声音里,甚至连一丝一毫地责怪都没有。

    因为回光返照,花眠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不少,但仍如飘忽的烛火,明灭不定。

    她扣住江蓠的手腕,说:

    “没事的,都是我要你这样做的。”

    花眠脸上挂起温柔的笑意,眼里有着一些不清不楚的情绪,雨渐渐大起来,少女那苍白的脸颊上也挂满了无数水痕。

    像是在哭。

    不过也许,她本就在哭。

    “总觉得我这一辈子活得有些失败啊......要是有来生的话,我一定不会再喜欢你了。”

    花眠叹了口气,汩汩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来,一路顺着下巴滑下,最后就着雨水,跌落在白色的裙子上。

    晕开血红的花。

    她说着,然后右手突然用力,紧紧地扣住江蓠的手腕。

    昏暗的雨世界里,有梦幻般的绿光亮起。

    那是灵能,唤作句芒。

    无穷无尽的生机,穿透雨水的阻隔,顺着两人间紧贴着的肌肤,疯狂传递。

    这些生命力就和不要钱似的,拼命地往江蓠身体里涌。

    但生命力是守恒的。

    它不会凭空生成,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生命之间转移。

    那么,如今,江蓠身上的庞大生命力到底从何而来呢?那当然,只有这股生命力的前任宿主,少司命,花眠小姐了。

    这些生命力来自她八岁时杀死的教众,来自殷城废墟里的迷路异兽,来自基地里被花眠偷袭的中坚力量,来自在云城为非作歹的恶人,来自今天被夺走了寿命的两位长老、和他们的一众下属。

    最后,还有来自......

    花眠自己。

    在第一缕生命力进入江蓠身体之时,她的灵能便被触动。

    七级的关隘缓缓融化。

    晦涩的经脉渐渐疏通。

    灵能自发涌起,让江蓠只得全心维持,不至于让强大的灵能在自己体内爆开,从而涤荡周边的一切,从而突破失败。

    但哪怕是这种状态,江蓠也是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的。

    所以,她没有错过花眠的遗言: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当初那个胆小鬼啊。”

    “要是那年,我胆子再大点,现在的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有点...遗憾呢......”

    至此,花眠再也没有声音。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也慢慢松开、滑落。

    似乎是飘散成沙。

    雨水慢慢浸润了之前肌肤间的触感,那冷雨铺面而来,于是温暖散去,只剩下刺骨的冷。

    许久,江蓠缓缓睁眼。

    雨幕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像是在为一位新的云城霸主的诞生献上喝彩。

    七级的灵能静静外泄,沉重可怖的压力让周围的一切静默下来,周围的观赏植物们簌簌摇动着,仿佛是在瑟瑟发抖。

    蔚蓝的眸子里如海浪般涌起潮汐,最终又归于平静。

    灵能稳定下来。

    江蓠却没急着去查看。

    突破七级灵能的喜悦,完全无法和她现在心头的疑惑相提并论。

    “喜欢......是什么意思?”

    江蓠茫然地想。

    花眠,那个让人看不懂的坏女人,她真的喜欢过自己吗?

    江蓠不明白,也猜不出来,于是她愕然地看向花眠所在的位置——

    那里本该有一个虚弱的白裙少女。

    可如今空空如也。

    只有轮椅上沾着的大片血迹,还有刚才如喷泉般洒到四周的血水,在向江蓠证明,刚才并不是梦。

    除此之外,

    还有如释重负的身体,褪去枷锁的感官,无比汹涌而强大的灵能,都在和她诉说:

    这不是梦。

    “为什么?”江蓠有些茫然。

    身体在隐约颤抖。

    心脏仿若被纠紧。

    灵能微微鼓荡,倒映着心里的不安。

    江蓠低下头,看向轮椅。

    在蒙蒙的雨幕里,她似乎看见了一个黄黄绿绿的东西,静静地躺在轮椅的座位上。

    义眼开始对焦。

    昂贵的光学仪器穿透雨幕的遮挡,摄像头完成捕捉,识别系统开始工作,在零点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义眼在屏幕上揭露出了它的身份。

    【时钟花】

    【花语: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