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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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晚音这一晚睡得格外艰难。

    将姜随珠安排在逐夏院中后,祝时桉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在这里留宿。

    入夜,隔间里和身侧两人的呼吸都轻缓且绵长,在黎晚音这样不专业的人看来,这二人的状态就与熟睡中的人无异。

    如若不是她早间开启的读心技能还在生效中的话——

    【今日被黎晚音破坏了好事,没能让祝时桉那狗贼也饮下掺了剧毒的茶水,改日还需再找个时机。】

    【之前藏在他们营中的信鸽应当是跟着一起送入了将军府,等下还得去查探一下位置。】

    【早一日给丁六传去消息,他们便能早一日安排好对黎晚音动手。】

    【他们貌似已经睡了,保险起见,再过片刻我就动身去找信鸽。】

    黎晚音的呼吸都乱了几秒。

    身旁祝时桉适时翻过了身,就像是熟睡中的人不经意地换了个动作般,侧过身将手搭在了她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动作极轻地摩挲了两下。

    她听见他在心中沉沉地叹了口气。

    【难为她了。】他心里想着。

    又过了约一盏茶左右的时间,隔间里果然传来了起床时的窸窣声响,紧接着,有人步履极轻地走到了门边,被拉得极长的“吱呀”声过后,这道脚步声渐行渐远,黎晚音脑内响了一晚的碎碎念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缓缓舒出一口气。

    之前担心姜随珠再策划出什么针对她的暗杀计划,她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关闭读心技能,以至于每每当她快陷入沉睡中时,总有一道淬毒的心音将她从睡梦的边缘拉回,如此反复几次过后,她甚至想起了网上那些[不就是个死,早死早超生,大家都别活]等一系列发疯文学。

    正沉思间,先前伸到她肩膀上的大手动作轻柔地拍了两下。

    “睡吧。”祝时桉说。

    他的声音中半丝睡意也无,坚守了半晚的嗓音甚至还有些微喑哑,奇异的是,她竟然真的就在这一声过后安心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醒来时,周围已经没有了祝时桉的身影。

    夏日清晨的阳光有些许刺眼,黎晚音只呆坐了一会儿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守在门外的鹿栀听见屋内传出的响动推门走了进来,熟练地将洗漱用的铜盆放到床脚处的架子上后,她走到床前将床幔挽至两边,随后递给她一个深蓝色的荷包。

    “将军已经去上朝啦,”鹿栀的语气里满是对祝时桉留宿的欢喜,“他临走时还吩咐我不要吵醒少夫人呢。”

    鹿栀整个人都要被喜气填满了。

    【之前还有人嚼舌根,说将军在大婚当晚就被传入宫中,定是少夫人与将军八字相克,扬言两人日后的感情必然会很差。】

    【可将军回府当晚就宿在了少夫人院中,这谁看了不说一声这对小夫妻恩爱有加。】

    【将军可真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黎晚音略带尴尬地接过了荷包。

    荷包里是一把细长的黄铜钥匙,以及一封略有些厚度的书信。

    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黎晚音那点微弱的起床气登时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祝时桉在信中细细交代了自己整日的行程,嘱咐她一旦发现姜随珠形迹可疑就立即着人通知他,洋洋洒洒近三页的嘱咐中,只在纸张的最后写了一句——

    “随信一起置于荷包内的,是我私库的钥匙,娘子可随意支配。”

    黎晚音一把将信纸扣下,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鹿栀:“你说的对。”

    祝时桉确实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看在这把钥匙的份上,昨天说她娇气的事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鹿栀被黎晚音突然的举措弄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给我准备个小火盆,我得把这封信烧了,”黎晚音从床榻上起身,“再给我找一身你的衣服,咱们等下要出个远门。”

    “......好的少夫人。”鹿栀不知道黎晚音为何突然情绪亢奋,仍是本能应了声。

    午后,在祝时桉私库里搜刮了一圈的黎晚音,带着鹿栀和姜随珠一起出现在了城郊的一处难民营中。

    祝时桉在信中曾有交代,他担心姜随珠会做些小动作,一早就给她安排了数名暗卫,他们一路上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几人身后,若不是她开启了读心技能,还当真发现不了几人的存在。

    黎晚音偷瞄了数次姜随珠脸上的神色,确定她确也没能发现暗卫的存在之后,便也稍稍放下了心。

    不然依着昨晚姜随珠的心音,她还当真不敢就以这个配置出门。

    现在这样就很好,姜随珠不知她们的身后藏着暗卫,只当她此行只带了两个柔弱的丫鬟出来,若是想趁机做点什么,也方便她去抓住对方的把柄。

    临近城门处的酒楼里,饭菜的售价都很实惠,掌柜的见几人有意长期大量订购,还主动提出了负责食物的搬运问题,顺便将三人也一起捎了过来。

    从酒楼派出的马车中走出时,她们没能引起营内任何人的注意。

    她们是在街边负责巡逻的守卫那里问到的难民营位置,但这里虽说被称为营地,却并没有营地该有的居住设施。

    午后艳阳高照,人数近百的难民四散了开来,各自找了一处阴凉的角落或坐或躺,这群人中有人衣不蔽体,有人满身是伤,他们之间唯一共同的特点,是眼里全是满满的绝望。

    黎晚音之前向禁卫军打听营地时并没有带鹿栀二人一起上前,去酒楼订餐时也半分未透露过此举的含义,直到她们从轿中落地,脚踩到这条尘土飞扬的泥路上时,她才知道了先前那句“远门”和她想象中的场景究竟相差了多远。

    她有些愣怔地看向黎晚音,黎晚音的状态却也没比她好上多少。

    想隐藏身份的黎晚音在出门前已经特地让鹿栀挑了她柜子中料子最粗糙的两套常服,但她们此刻仍比眼前这些人光鲜许多。

    出生在和平年代的黎晚音先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难民的心音里满满都是绝望,她心里也跟着沉甸甸地难受。

    黎晚音只觉胸口似有一块大石压着,连张口都有些费力。

    余光瞧见店家负责拉运吃食的马车从城门口正缓缓驶出,她定了定神,刚想招呼身旁的两人和她一起上前迎接,就听熟悉的心音再次传来——

    【丁六哥?】

    姜随珠的心声迟疑。

    【他要选在人如此多的地方动手吗?】

    黎晚音霎时间就收起了多余的心思,她目光如炬地扫过眼前这群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

    她记得丁六这个名字。

    那是姜随珠在睡前念叨的,要来取她性命的同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