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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寒的声音在公司各处缓缓回荡。
一通简短的发言之后，全息影像便被关闭，一切恢复正常。
员工们都愣住了，因为没想到这位新任掌门的登基感言居然如此简短，他们心中早已做好了会有一通长篇大论的准备。
但既然新老大无意多说，他们也不会多言。
森林的选举结束了。
以林清寒的大获全胜告终。
林家各元老都开始飞快的盘算局势，推翻之前的预测，重新权衡利弊。
一切似乎告一段落。
但此刻，林清寒身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飞剑断联之事实在忧心，程序里给出的结果也一直让林清寒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没怀疑是飞剑信号出了问题，林家的产品还不至于此。
投影一结束，林清寒便双手连点，打开通讯拨给花眠。
手速快得几乎要舞出残影，慌乱之中差点打错了人。
【滴......滴......】
耳蜗里的扬声器缓缓运作，无机质的滴滴声就像是一座大钟，每响一声，都会叩在她的心头。
林清寒双手撑着桌面，闭上眼，大口呼吸着。
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成为森林的掌门，固然很好，这是她这三年为之奋斗的目标。
但，为什么花眠会在这个时候断联？她是遇到了危险吗？还是有人？林清寒想到这种可能，按在桌子上的拳头缓缓攥紧，整个人发散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叮！”
一声清脆的铃响，然而却不是通讯拨通。
这是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两位女子从门中走出，秘书和明渐雨面带笑容的走上来恭贺少女终于得偿所愿，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
可林清寒没有对她们的恭维抱以任何好脸色，她只是指了指门外，瞪了她们一眼，示意赶紧滚蛋。
于是两人又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
电梯缓缓下行。
这时候，通讯里才终于传出其他声音，与此同时，林清寒的视网膜中也有一抹红光亮起。
【信号离线】
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寒茫然一瞬，旋即她马上意识到什么，弯下腰，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喉咙，不断干咳。
“咳、咳！咳！！”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义眼里的弹窗，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什么。
但无论怎么看，弹窗上冰冷的黑色方块字，都在提醒她，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怎么会......”
林清寒跌跌撞撞拿起飞剑向外跑去，声音沙哑的像是砂纸摩擦。
下行的电梯里，林清寒无力地靠在拐角处，捂住心口不停干呕，由大喜再到大悲，林清寒心里现在充斥着一种不真实感。
正是因为她明白信号离线代表着什么，她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死。
在云城，义眼几乎与人的生命绑定，信号离线代表义眼损坏，而义眼损坏，几乎也就是代表着人死灯灭。
当然也有例外。
林清寒心里抱着的就是那份幻想。
万一呢？万一她回家后能看见女仆小姐站在门口，像过去一样，对她露出清浅温柔的笑颜，然后照例给她一个拥抱呢？
浮空车一骑绝尘。
像是急着归家的大雁。
窗边风景浮掠，在加急的速度下，不过半分钟，林清寒便到了那边已然化作残垣断壁的区域。
林清寒有一种预感，花眠信号的断联和之前的那场龙卷风脱不开关系。
因为那风暴显然是何先生的灵能，而他，在之前的投票中毫无反应。
难不成......
林清寒心头闪过某种可怕的猜想。
她踉踉跄跄的下了车，之前在森林那边还望不真切，直到她来了这边后，才发现这里到底残破到了何种程度。
数吨重的石板随意瘫倒，粗大的树干倒插一片，各种碎片躺在地上，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般，死死嵌进地里。
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花眠又怎么样了？
这是......梦吗？
林清寒茫然走了两步。
通过周围幸存的建筑，还有义眼里的地图导航，她能够认出，这里是林玄风的地盘，可现在......
林清寒绕着废墟跑起来，想要找到花眠的痕迹。
可哪怕她跑的耳边划过呼呼风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林清寒也没见到一丝一毫花眠的影子。
不过少顷，她在这片废墟上远望到了一个人影。
“麻烦问一下！”
林清寒喘着气，远远招呼了一下对面。
对面的人影应声停住脚步，转过头，往林清寒的方向缓缓走来。
直到走近了，林清寒才看清，对面那人身着玄色道袍，神情冷淡，正双手抱胸，似乎准备听她说说有什么事。
这人赫然是林家的七级灵能者。
“玄心大人......”林清寒喘了口气，心中略微安定一瞬，旋即有些急促的问道：“您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白色裙子，头戴深青色发带的女孩？”
“......”
林玄心打量了林清寒一瞬，张了张嘴，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
但最终，她还是如实回答：
“深青色发带没看到，但你说的人，我之前看到了，你应该是想问你的那个女仆吧？”
“是她！”林清寒激动地上前一步。
“您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
林玄心清了清嗓子，目光古怪：“她已经死了。”
“死......了......？”
林清寒呆滞地重复一句，全身失去力气，手里抓着的飞剑也应声掉落，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怎么会......死了？
不是早上才刚刚道别的吗？
“您，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吧......”林清寒如机械般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颤声问道。
泪水滑落脸颊。
大颗泪珠滚滚而下，坠进荒芜的尘土中。
“您一定是在骗我，对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脆弱而易碎。
就像是碎成一地后又用胶水粘合起来的瓷娃娃，轻轻一碰，便又会碎成一片。
林清寒不愿相信这个。
林玄心说不定是看错了，哪怕是七级灵能者，也会有出错的时候，对，一定是她看错了。
花眠怎么会死呢？她明明早上才......
明明两人早上才表明了心意的，明明林清寒都和她说好了，等选举结束，就好好休息一阵子陪着她的。
她还没开始做呢！
明明都已经列好了之后要一起做的事，都准备好了能送给花眠的礼物，可现在......
为什么......
少女绷紧身体，整个人微微颤着，手指捏紧，如刀的指甲掐进肉中。
一片云朵飘过天空，阳光暂隐，阴霾遍地，没了阳光，这片荒无人烟的废墟显得冷清寂静。
“我没骗你。”
林玄心看着林清寒的表现，叹了口气：
“你的女仆是六级灵能者，她跑过来杀了何长弓，还要杀林玄风，我劝她，她也不愿退步，于是我就只好和她动手了。”
“她很厉害，最后杀掉了林玄风，但也死在了我的手下。”
林玄心微微摇头，转身踱步远去。
唯留林清寒一人呆立原地。
巨大的信息量冲刷着她的脑海，好一段时间后，她才从其中缓过神来。
花眠姐姐是六级灵能者？
她还帮自己杀了何先生和林玄风？
最后她还是被林玄心亲手杀掉的？
林清寒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在选举中获得胜利了，可笑之前她一直以为是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谈拢，所以让自己得利，但真实原因原来是这个吗？
她还是和以前一般没用。
和以前一般，什么也改变不了。
林清寒哽咽起来，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都是她不好。
她为什么没注意到。
为什么，她这么废物，每次都要花眠舍命帮忙才能完成目标......
三年前是这样。
设计杀林永愁时是这样。
如今森林选举，又是这样。
可不同的是，前两次她没有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就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花眠的帮助，享受着她为自己带来的种种成功。
但这次......
花眠是如此可靠、如此强大、又如此温柔而善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的英雄。
林清寒不管要做什么花眠都会无条件支持。
可英雄背后早已伤痕累累，
终于，她在最后一次守护中，力竭倒下，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
林清寒宁愿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梦一醒，就会回到现实，在那里，她没有赢得森林掌门的选举，可花眠却在家里等她。
和过去数十年一样，对她露出温柔恬淡的笑容。
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自己最在乎的究竟是什么，可，现在已经迟了。
“......”
林清寒站起身，捡起飞剑，步履蹒跚向家中走去。
背影看起来就像是街边的野狗，被抽去了脊梁。
玉虚宫内外的警卫们看到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非但没说些什么，反而立刻对她弯腰问好，嘘寒问暖。
他们对林清寒抱以最崇高的敬意，欢迎玉虚宫的新主人归家。
和过去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林清寒摆摆手挥退警卫们回家，然而家中的一切又再度让她呆住——
院子里横列着一个半米多深的大坑，院墙少了一大块，空气中弥漫着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清脆的草地一片漆黑。
像是刚刚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但少女没有功夫去在意那些了。
林清寒吸吸鼻子，绕过坑，踏过焦黑的草地，绕至侧面，小心翼翼同时又心怀希冀地敲响了花眠的房门。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房间里回荡。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女脸上勉强挂起的、带着泪痕的小小笑容也慢慢平复。
终究还是没人啊......
“吱呀”一声，林清寒推开了门。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两张桌子，一个椅子，还有各项生活配套设施。
过去的数十年间，花眠便是生活在这里。
走进房间，躺在桌子上的信封映入眼帘。
林清寒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冰冷的手指滑动，撕开火漆，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她有些害怕，害怕看到花眠留给她的信。
但她又不得不看。
纸上的内容很简短，一眼就能扫完，没有抱怨，没有哭诉，连字迹都带有一种花眠特有的、淡淡的温馨。
【再见。】
【以及......我也爱你。】
林清寒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眼里闪回过花眠温柔的笑意，而当话音落下的时候，少女早已泪如雨下。
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呢？
不，林清寒对花眠对自己的感情早就有了猜测，不点破，无非就是害怕改变，以及贪念花眠温暖的怀抱罢了。
这就导致了直到最后一天，她才终于和花眠坦白自己的感情。
也才收获那份姗姗来迟的爱。
原本在公司里还憧憬着以后的相处的，可现在却再也也没有机会了。因为花眠早就已经为了她，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可她之前都从未察觉。
少女瘫坐在椅子上，悔恨与痛苦在脸上交织变幻。
深青色的发带被风吹起，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拈着一样，落到她的身前。
恍惚中有温柔的安慰声在房间里回荡。
透过模糊的水光，林清寒小心翼翼捧起发带，发带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暖，以及浸入材质的百合花香。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上面。
眼泪一旦决堤，便再也无法收束。
最终，她将头埋在发带里，曲腿抱着自己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沙哑难听、声泪俱下，最后只能小声抽咽。
“对不起......”
“如果我能再有用些的话......”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的话......”
“如果我能多陪陪你的话......”
可再怎么倾诉，再怎么反思，已经发生的事，都没法改变了。
正如外面落下的花儿。
零落成泥之后，便再也不能重来。
林清寒从未想过，命运竟是如此的造化弄人，一件不经意间的小事，往往就是命运的转折点，而一次看似普通的再见，其实就是永别。
伴着所有人的庆贺，
她与花眠的缘分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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