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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一顿一顿。
屋外飞过的霓虹灯火透过窗户、缓慢地从门上划过，广告声撞进房间，将林清梦紧张的呼吸声慢慢稀释。
气氛剑拔弩张，苏有卿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外的声音确实是花眠的声音，但声音是可以做伪的，得益于云城先进的AI技术，普通人想要模仿一个人的声音无比廉价。
更别谈专业团队了。
那么，最简单的证明门外之人确实是花眠的办法就是......
【你现在在哪？】
林清梦给花眠发了条消息。
【门外。】
几乎就在她发出去的同时，回信送到。
见状，林清梦无声地松了口气，收起飞剑提在手里，没掉以轻心，上前用另一只手拧开房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正是花眠。
“真有人来了？”
林清梦顾不得问花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赶紧问。
这处藏身地是她几年前购下的一间安全屋，经过提前考量，这种社区应该不会被那么快找到才对啊，怎么会第二天就暴露了？
“五个士兵，一个道人，但我认不出他的境界。”
花眠轻轻颔首解释。
关于此事，她并没有说谎，毕竟以花眠的性格来看，若不是有追兵迫近，她断然是不可能打断这一乐子的。
至于为什么知道追兵是来追她们的？
如果不是为了抓回苏有卿，花眠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一位梦蝶道人带着士兵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
闻言，林清梦脸色微变，拖动花眠发给她的照片放大了两下，定睛一看。
“金丹期......”
林清梦松了一口气，“看来梦蝶还不知道是我救下了苏有卿。”
她也是金丹期，而且是那种战力强大的金丹期。
要是梦蝶已经知道了是她劫走的苏有卿，那将会派遣出来的肯定不是这种菜鸟，而会是化神道人。
化神道人实力堪比五级。
对付化神，林清梦可没一点信心。
而为了不暴露身份，能减少冲突，林清梦也会尽量避免。
“那我们是先转移还是把他们杀了再走？”花眠问，同时有些好奇地看向躲在林清梦身后畏畏缩缩的白衣少女，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少女胆怯地回应了一下。
这个和她头发颜色一眼的小妹妹长得好好看。
但她不是自己的粉丝......有点害怕。
“先走吧，以免出了什么意外。”林清梦赶紧收拾了下少的可怜的行李，解释道：“梦蝶的人在出动时，如果感觉自己一个人不能完成任务，多半会请求支援，没必要和他们打，只会浪费时间。”
花眠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她对梦蝶的了解，确实不如林清梦这个正统的梦蝶道士。
所以，作为梦蝶之人，林清梦到底为什么会救下苏有卿呢？第一次救下苏有卿可以说是意外，是想要保护林家的财产不受侵犯。
但这一次呢？苏有卿的话可是表明了的，销毁她是林家的意志。
苏有卿是她单推的偶像？
光是这一点，可没有足够说服力啊，林清梦也不是那种分不清大局的人。
花眠想着，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但她没对此说些什么，只是扯开话题道：“能找到这边，应该是你们两人中间有一个人身上有追踪器。”
“我身上没有。”
林清梦摇头，话音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的将视线转向了苏有卿，挑挑眉，既然她们俩身上都没有这种东西，那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她了。
“我不知道。”
少女被两人盯着，激灵一下，声音细若蚊蝇。
“让我康康！”
上手把玩云城当红偶像的机会在前，花眠当然不会推辞。
那必须是我了！
花眠自告奋勇，伸手轻轻搭上苏有卿的后背，伴随一阵微弱的绿光，灵能闯入她的身体游走一阵后又缓缓离开。
光芒汇聚，花眠已经找到了她身体中异物存在的地方。
“猫。”
唤出飞剑，用剑尖轻轻在少女身上划了个口子，伸手拈出定位器后，花眠又伸手抚平，在灵能作用下少女的伤口瞬间恢复如初。
“？”
林清梦满头问号，她的灵能不是操控植物吗？
“再用杀毒软件查一下身上的程序吧。”花眠想了想，递给苏有卿一个芯片。
苏有卿也没怀疑，当即接过插进了脖子上的接口。
因为苏有卿做的是拟感节目，所以虽然身上的义体改造不多，但全身上下却布满了知觉传感器和传输系统——这是为了让观众体验到真正肉体的感觉，而不是一堆昂贵的零件。
拟感体验者会在超梦开启后遁入录制者的身体，以她的第一视角体验所言所感，而这些都是普通人在平时生活中难以体会到的。
不得不说，云城的拟感体验风行，也有社会压力的一部分原因。
喀——
芯片被慢慢推进苏有卿的“魂窍”，推至底部时，魂窍内的机械抓头将其卡好，发出喀的一声低吟。
苏有卿身子一下放松，脑袋垂下，如墨的长发也披在脑前。
宛若门上的帘幕。
“魂窍”，这是每一个云城人与数据快速交换的接口，数据通过魂窍内涌，下一个目的地便是“泥丸宫”。
脑中之脑，形之上神，便谓“泥丸”。
其实说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一个用来唬人的高大上的称呼罢了，给商品附加昂贵价值、卖出高价用的。
泥丸就是脑部数据处理器，在花眠前世，便是大脑。
而“魂窍”在花眠前世也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
脑机接口。
在云城，无数人通过此项技术享受现代科技的便利，例如拟感体验，便是将超梦芯片插入机器，再由机器的“梦回线”插入魂窍，牵引意识。
甚至可以说，每一个云城人身上都搭载了这项技术。
苏有卿的身体没什么反应。
一般人在链接魂窍时或多或少都会激灵一下，但她没有，不难看出，她已经很熟悉这种操作了。
“偶像还真是辛苦啊。”
花眠暗暗吐槽了一下，旋即看向林清梦，抬头道：
“你准备怎么处理她？”
苏有卿对这种话则完全没有反应，在魂窍全功率启用的状态下，她无法感知到外界信息。
花眠给她的杀毒软件内存占用可是很高的。
“先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吧，等那时候再决定怎么处理她，”林清梦有些担忧地看向花眠，“你呢？你帮我不会受到波及吧？”
“我早有准备。”
花眠拿出包里的猫猫面具。
“你有把握就好，等转移后我再和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林清梦将新安全屋的地址分享给花眠：“他们还有多久到这？”
“一分半。”
说话间，魂窍芯片上的呼吸灯闪烁愈发急促。
一声尖锐颤音之后，呼吸灯转绿，程序自动关闭。
这代表着苏有卿身上没有病毒程序。
换而言之，林家已经没有手段定位苏有卿的位置了。
哒——
苏有卿拔出程序芯片，礼貌地伸手将其还给了花眠，然后她便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你有反抗他们的手段吗？”
临走前，林清梦想起苏有卿之前说的能感应到粉丝数量的事，问道。
“我不知道......”苏有卿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旋即又马上低下头：“但我可以试试。”
她说着，缓缓闭眼。
过往研究员们教导她修习的香火神道再度涌上心头，无数数字诵音回荡于她的脑海里，令她不自觉诵念出香火神道的道诀：
“诵之十过，诸天遥唱，万帝设礼。度人无量，功满德就，飞升上清。”
诵音落下，苏有卿睁开淡红的眸子。
脸上表情端严神圣。
让人感觉像是一尊微笑的神像。
此时，房间中，林清梦被诵音吸引，不由自主的出神了两秒，浑身上下毫不设防。
更远处的房间里，更是有数百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出神的看向前方，好似魂窍被无形的数据丝线链接，开始神游。
他们都是苏有卿的“粉丝”。
单推人。
唯有真正深入了解苏有卿并载入过她拟感芯片的人才会被香火神道认定为粉丝，建立联系。
林清梦也是其中的一员，只不过她的处理器更加高级，所以晕眩时间较短。
“这是什么？”
林清梦恍然回神，退一步后怕着问。
若不是她是金丹修士，泥丸处理器经过梦蝶升级，此刻多半也要着了苏有卿的道来。
“这是度人经......”
苏有卿弱弱开口，脸上神圣的表情一下破功，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怕生的小姑娘状态。
“我不是问你这叫什么名字。”林清梦抚额抱起她快步离开，直接跳窗，“我是问你这是什么效果。”
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风声猛烈灌进耳边。
所以苏有卿被吓得赶紧抱紧她脖子，整个人小动物似的缩成一团，窝进林清梦怀里不敢抬头，脸色微红，有些结巴地踉踉跄跄开口：
“被度人经连接的人，他们的上行算力会被传输到我这里，之后、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老师们还教了我一个秘术，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林清梦点头没说什么，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苏有卿，避开监控和目击者，飞速在大街小巷里腾跃。
此刻，她们脸上都已经覆盖上了全息面具，光看脸只会是另一个人。
就算有人觉得苏有卿眼熟，恐怕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毕竟苏有卿可就在广告里唱歌呢！
遥遥地跟在身后，花眠盯着前面两人，一脸无语。
坏了，不会真给她舔到了吧。
花眠早就知道林清梦是苏有卿的忠实粉丝，几年前林清梦还教她剑道的时候，她便经常给花眠分享苏有卿的最新专辑。
还说什么这是她用林家人身份才买到的。
是限定版。
现在看到林清梦抱着苏有卿的样子，她也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
前方，灌耳的风声中，茶色的瞳孔慢慢低下：
“那个秘技，叫什么？”
“诶？”
苏有卿被她吓了一跳，旋即又马上反应过来，赶紧道：
“天官赐福！”
“秘技的名字叫，天官赐福。”
............
......
云城的网络空间由无数数据库交叠而成，浩瀚无垠。
人类的足迹往往止步于浅层。
只有人工智能和大型计算机才能涉足中层以下的数据元域。
而在网络之海的底端，这片赛博空间的深处，此刻却有一场谈话在慢慢上演。
“苏有卿呢？”
不似人类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宛如仙人诰命。
一个不定形态的数据体闻言，抖了两抖，旋即匍匐在黑绿的数据大堂之上，态度卑微而谦恭，满头大汗道：
“天尊大人，给我两天，我一定能把【天官】给找回来！”
“两天？”天上的声音沉默一阵，“我倒是不缺这两天，但你怎么能保证在这两天之内苏有卿不会被外面之人利用，甚至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那就杀！”
数据体心中发狠，厉声道：
“谁敢盯上天官，我就去杀谁！只要天官的秘密别流露出去，那就有挽救的办法！”
说着，他长长一拜：“恳请天尊大人给晚辈一个机会！”
“......”
数据殿堂中陷入沉默。
许久，一个由无数0和1组成的全息黄脸兀然浮现于黑暗之中，全息黄脸在空气中飘飘摇摇，就像灾变前老式电影里的索命冤魂。
各种黄豆是灾变前的文化结晶，如今却仍然流行。
“清灯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怎么保证你能把这个秘密守住呢？苏有卿失踪已经快一天了，真审问的话，也该知道些什么了。”
“但他们不知道这种力量可以做到什么！”
数据体赶紧为自己开脱。
他是化神道人不假，经历心斋仪式，感情无限接近于零。
可再淡的感情，在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面前也会被无限放大，清灯道长可不想死。
“已经被分润了......”
巨型黄豆嘴角忽地咧起，瓷白光亮的两排牙齿暴露在外，眉角也缓缓留下一颗透亮的蓝色汗滴：
“新天官之子民，不到两成。”
不到两成？
这可是这么多代苏有卿齐力所积攒的粉丝！损失八成，便已然是让林家过去数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对于香火神道而言，信徒会信仰谁，完全凭借信徒对道主的印象。
也正因此，每一代苏有卿在配饰上都稍有不同。
对外只说是服装升级，内里却暗藏玄机。
可人数如此之多，信徒们想要将新的印象刻进DNA里总是要花点时间的，甚至会有人更喜欢老版的配饰，觉得这种打扮更戳XP系统。
那么该怎么办呢？
将前一代的道主杀掉就好，这样，“苏有卿”的名头，便会完完全全的指向于一人。
现在，前一代天官没死，那可就麻烦了。
这意味着有相当一部分粉丝会留在老苏有卿那里，而不是会快速地转移给新道主。
哪怕随着时间推移，新天官凭着曝光会重新占据大头，收拢粉丝。
但若是老苏有卿不死，林家便始终会亏一部分。
可别小瞧这一部分。
少了一成，便是少了百万之众。
这该如何是好！道长心中焦急。
突然间，
冷烟火一瞬扫过大堂。
清灯道人的眼中被白光填满，哪怕他没有眼睛，不应该受影响，此刻却也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任何视觉信息。
下一瞬，极致的疼痛从数据体里传来。
“哼啊啊啊啊！”
被无数网络垃圾填充的痛苦充斥清灯道人的泥丸宫中。
数据坏道在体内蔓延，思考内存被进程占满，一连串的损毁之下，清灯这位化神道人几乎快要被折磨地坐地飞升。
“两天内我一定杀死老天官！”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话落，痛苦突然止住、消失，清灯瞬间重新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这种巨大反差感几乎要让他发疯。
“这是你说的。”
全息黄脸缓缓遁入黑暗，它的最后一句话语也从黑暗中传来。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还差几只‘鬼’，说不定你是个好苗子。”
“呼、呼......”
清灯道人大口呼吸着空气，这是他还为人身时的习惯，紧张之时又会展露出来。
【天尊】离去了，但清灯知道，它还在天穹之上的某处看着自己。
清灯爬起身子，正欲复制一份思维备份，投入凡间。
可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反正如果任务完不成的话，他就要被天尊炼制成阴魂了，那还那么纠结让复制体前去有什么用？
死在敌人手里，好歹还不会受到折磨。
清灯将手按在大堂某根柱子上，随着蓝光亮起，一点一点地被吸入消失在这片赛博空间里。
他走后，这片空间再度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