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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地处沿海，向来多雨。
今夜也一样。
亮黄色的月亮高悬于九天之上，月光透过雨蒙蒙的云层，给被霓虹浸染的钢铁森林铺上了一层毛边。
打工人们都睡去了，可霓虹才刚刚在夜幕中睁眼。
夜猫子摇摇摆摆地在夜色中直起身，过饱和的暧昧光圈融化在吧台里，广告声和全息光占领街角，一切都是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可林清寒此刻却只觉得疲惫。
今天的公务刚刚才处理完，她站起身，端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走到窗边，漠然看着楼下的街景百态。
车水马龙。
这是第三区最繁华、最高档的街区，准入门槛极高，更是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信用点在里面流动。
街角光圈的每一次变换，都会激起令人胆颤心惊的财富浪潮。
这些财富都是森林的产业。
可林清寒看着这一切的繁华，心里却一点也不觉着高兴。
她只觉得吵闹。
第三区早就不是她们家的第三区了，要说过去，那建木街区内的大部分产业都是林永光她们家的，都属于森林的掌门所有。
可在父亲去世的现在，林清寒能保住的东西，十不存一。
有人会说，作为一个超级大财团，掌门人死了难道这一血脉就再也保不住任何利益了吗？他们就没有一点后手吗？
诶？还真是。
林家成立也不过八九十年，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财团来说，这个时间实在太短，若是将时间具体到森林这一独立的公司上那就更是只有可怜的短短五十个春秋。
五十年时间，林永光一脉又人丁稀少，实在是难以保证权力的绝对集中。
因为云城可不是什么讲究正统、传承的地方。
正统只不过是财团们的遮羞布。
云城运行的底层逻辑，或者说，这个灾变后出现了灵能的世界的底层逻辑，是力量。
力量，让云城在数次异兽冲击中站稳脚跟。
力量，让三大财团始终牢牢盘踞于利益金字塔顶端。
力量，更是让普通人真正有了反抗城市统治的希望。
同样的。
没有力量，让林清寒难以触及父亲给她遗留下来的庞大财富。
两个月前，林清寒一身黑衣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在葬礼上她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将出席了父亲葬礼的嘉宾一一记下——有些人表情严肃，但更多的，在笑。
豺狼们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瓜分巨人的尸体，品尝整个第三区最美味的一场鲸落。
可鱼肉似乎下了毒。
两个月后，豺狼开始死于非命。
如果是小时候的林清寒，她会眼泪汪汪的指责这些家伙是坏蛋，然后再也不理他们；稍大些，她会尝试着攻击对手的财产，给他们一个教训；可现在，她只会送他们去见自己的父亲。
在父亲刚遇袭那段时间里，林清寒只会在忍无可忍之时动手杀人。
可现在，不知是习惯还是怎的，她竟对此习以为常。
林清寒的事太多，实在没法为每个人安排一个合适的惩罚。
所以只好请坏蛋们去死。
对此，她将其称为，高效。
第一次杀人的人可能会做噩梦，会恶心，会吐，会在深夜惊醒为自己赎罪，但习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
林清寒习惯了后，她觉得，也就那样吧。
很喜欢时间奇才说的一句话：
这就是云城人打招呼的方式。
小鱼小虾们纷纷噎死，可吞下了最美味肥肉们的鲨鱼，林清寒现在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所以，她就只能加班。
拉拢、打压、用阴谋、用阳谋，林清寒的实力飞速壮大，但离夺得三年后的掌门大选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得已的，林清寒行事愈发偏激，每每回家时也愈发沉默寡言。
当然，她还记得和花眠的约定。
花眠姐姐说会一直陪着她呢。
于是，无论多忙、无论多远、无论多么危险，最长间隔不过一周林清寒便会回家一趟，给花眠小姐报个平安，然后躺在沙发上享受她的按摩，享受手指按压在太阳穴上时那难得的休憩。
也因此，在行事偏激胆大之余，林清寒会小心翼翼的保护好自己。
她从来都不想让花眠担心。
可林清寒哪怕成长了不少，她的这点小心思又如何能瞒过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奶奶花眠呢？
花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也没啥办法。
她的真实实力，现在还不能暴露。
这天，夜明星稀。
花眠一个人在宅子里呆着，不知是习惯还是怎得，她如今倒也暂时代入了女仆这个身份，在房间里慢慢打扫卫生。
客厅里几天没人住，她也没有怠慢打扫。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转着。
直到某刻。
“吱呀。”
大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个黑色西装外套的少女跌跌撞撞从门外冲了进来，摔倒在花眠怀里。
完美潇洒的女仆小姐没有慌乱。
她灵活地微微侧身，将手上的抹布放好，然后伸手环住飞扑过来的大小姐，任由惯性带着她转了几圈，摇摇晃晃地坐到沙发上。
“怎么了？”花眠体贴地问。
“......”
林清寒没回答，只是窝在她的怀里，死死揪住她的衣领，不说话。
她才不会说自己害怕了呢。
今天早些时候，林清寒在外出差之时又遇见了对她不怀好意之人的袭击，她本该对此习以为常，可不同的是，这次，她从未与死亡有如此之近的距离。
前来袭击的是一位五级灵能者，雇佣兵。
幸好林清寒之前招揽的那位五级灵能者也在不远处，阻拦之下拖延到了杀手被赶来的林玄语盛怒击毙。
可就算如此，林清寒也受了点擦伤。
她忍着痛云淡风轻的谈完了公务，忍着痛回家，忍着痛扑到了花眠怀里，可就在清淡的百合花香沁入鼻尖之时，少女终于忍不住了。
她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然后哭声渐大、身子也愈颤愈烈。
林清寒很怕，真的很怕，怕再也见不到花眠了，可等她真的回家，真的回到花眠姐姐的怀抱里后，她反而又担心起花眠会不会发现她身上的伤，会不会操心什么。
可幸好，那种事并没有发生。
自己没有遇到那种再也回不来的危险，花眠也没有。
林清寒现在甚至不敢让花眠陪她一起出门，因为两人身上的赏金加起来实在太高，她担心有坏人对两人不轨。
安保不是万能的，能小心点还是小心点好。
花眠的安全问题很好解决，待在玉虚宫里不出去就是。
但是，
林清寒的安全问题可就很难解决了，为了夺回父亲的位置，也为了两人的安全，林清寒不得不频繁出门，扩张地盘。
可这种行为也同样给了杀手可乘之机，此次袭击便是如此。
林清寒委屈地想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花眠只是轻轻地揽住了林清寒，让大小姐的下巴抵在她肩头，拍拍她背，让她不出一言地哭了个够。
她现在只能用这种手段安慰她了。
直到半夜，花眠才将她放回床上。
看着林清寒泪痕未干的小脸，花眠坐在一边，许久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林清寒受伤了，也知道林清寒不想让自己担心。
可，
她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花眠想着，微微叹了口气，却与此同时，感受到了灵能瓶颈的松动。
是她突破的时机到了。
良久，房间中有微微绿光涌起。
......
林清寒在天亮之后走了。
甚至因为害羞，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也是，谁叫她早上一醒就看见一只大大的花眠躺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同床共枕呢？两人甚至还十指相扣，亲近之极。
林清寒大脑cpu当时就烧了，头上冒热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似乎是她宕机时的动作太大了，熟睡的花眠小姐撅着嘴在床上转了个身，然后，鼻尖轻轻地触及到了她的脸颊。
这一瞬，林清寒想了很多。
从宇宙大爆炸到女娲造人，从生命的基本历程到刚才她不方便......哎呀，她现在又不方便了。
总之，林清寒想来想去之后，干脆又闭上眼，继续睡觉。
现在要是动作过大叫醒花眠的话，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这种困难，还是交给花眠姐姐吧，林清寒在心中双手合十暗暗抱歉。
虽然脸颊上鼻尖亲昵的触碰让人心猿意马，但林清寒在困意和害羞的双重夹击之下，还是如小猪般睡了过去。
她继续睡了，也就没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坏女仆悄咪咪睁开眼，然后微微勾起嘴角。
原来一切都是花眠的阴谋！
坏女人昨晚治好林清寒的伤口后，就顺手和她躺在了一起，还做出一系列亲昵的动作，目的就是让林清寒醒来后不知所措、多躺一会。
伤者可要休息好了。
但现实中的事实在太多，林清寒也对此太过看重，以至于她一刻不去处理，身上就好像有十来个小小花眠在爬。
爬着爬着，林清寒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花眠此刻还没睡，见她难受，便轻轻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
动作很温柔，甚至让人忍不住觉得依恋，流连忘返，得益于此，林清寒的呼吸稍微放松了点，表情也柔和下来。
日上三杆。
花眠再一次从浅睡中苏醒，拍拍床单，身侧的少女却已早已不见踪影。
“去工作了吗？”
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花眠低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双手之上。
此刻上面正缠着幽幽绿光。
昨夜，在治疗林清寒身上的微小擦伤之时，花眠心中突然有了某种触动。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之，顺着那抹触动，花眠成功破境，踏入六级。
真正踏入云城的前二十强。
因为一身实力全由花眠自己努力和模拟器得来，所以她根基深厚异常，刚刚破境，实力便毫不弱于那种在此境界耕耘数十年的老牌高手。
所以论及战力，花眠甚至现在也许能称得上前十。
“恐怕让牧青青知道了的话，她会惊掉大牙吧。”
花眠微笑，不自觉想。
短短半年的时间内，她便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轮椅少女，变成如今云城前十的强者，这样一说，倒还真有点天命之子的味道了。
或许她本就是天命之子吧。
拥有......系统。
花眠目光阴霾了一瞬，但旋即又舒缓下来，不去想这些事。
六级，作为第二次灵能飞升前的最后一道关隘，它对灵能者的提升不可谓不大。
生命虹吸的范围扩大了近三倍，连带着由藤曼们施展开来的虹吸范围也提升了不少。
前者现在是十五米，后者是三米。
而花眠的植物领域范围相比之前也有了几何倍数的提升。
在四级时，她可以操控自己周边五十米范围内的植物；在五级时，这个范围扩展到了一百五十米；而六级，如今，这个领域更是能展开到六百米之巨。
目光所及之处，皆为臣属。
除此之外，生命探测也扩展到了五公里之远，足以覆盖整个建木区有余。
这下，花眠不用担心林清寒遇到危险自己来不及赶过去了。
——只要她的安保能拦住一小会，花眠就能护她周全。
无论对手是谁。
这就是六级灵能带给她的自信。
花眠想着，下床去厨房做了点早餐——早餐佣人能做，但花眠还是习惯自己弄着吃，反正她现在很闲。
不知道为什么，林清寒现在已经很少找她商谈商业上的事了，就算花眠想要帮她分忧林清寒也不答应。
这也让花眠的雄雄商战之魂无处安放。
只能在游戏里大施谋略，纵横捭阖。
当然了，这只是她闲暇时的小小休憩，现在的身份这么好，花眠肯定是不会放过刺探林家虚实的机会的。
实际上，这些天来。
每个白天花眠都会在第三区的大街小巷之间徘徊，但即便如此，她对林家的了解还是不够，因为林家的大头全都在第一区。
在祖宅、在梦蝶感网公司。
不过花眠溜达了这么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收获了许多森林高层的丑闻。
足以令她啧啧称奇的那种。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年。
这一天，花眠正在一边逛街、一边记录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可走至某处，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抬头看向某处。
她看到了某个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有点意思。”
花眠喃喃自语了一句，一步迈出，身影瞬间消失。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凑热闹、还有其他。
而现在。
她要去凑热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