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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聪进了灶间。
李蕊不知在做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特有的温暖而饱满的香气。
她一会儿用大勺搅拌锅里，一会儿跑去后面灶膛照顾柴火，看起来忙碌又快乐。
沈聪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才看见，惊喜又惊诧地叫了一声：“长歌你怎么出来啦，你刚醒，在屋里歇着嘛。”
这少女就是这样一惊一乍。
来干嘛呢？其实沈聪自己也有点不太确定。当看见夜色中那团明亮的光，当看见光中那个忙碌的少女，她觉得自己就是应该待在李蕊身边。
“有点饿了。”
“很快就好啦！”李蕊小心地将粮粉洒进锅里，突然又有些羞窘地说：“之前……说过要做大肥蟹给长歌你吃的，但是这两天抓来的肥蟹都卖了换钱了。等到明天，明天一定留几只下来给你做方老爷家里那种全蟹宴！”
沈聪抿着嘴克制地笑了笑：“好。”
又补充：“我很期待。”
李蕊快乐的笑起来。
沈聪喜欢她的笑容。
这笑容多么和善体贴。
沈聪的目光让李蕊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结结巴巴地重复刚才的话题：“你来……你来是因为饿了呀，那你坐一会儿吧。饭很快就好的。”
沈聪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太礼貌，她找了个问题：“李……萼哥呢？”
她注意到李萼不在家里。
就像沈聪所扮演的李音，村中不时还有流民出现。这样的时候深夜里把妹妹和昏迷不醒的十岁天人独自留在村子外围的家中，李萼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
这几天还发生了什么？
“哥哥去苇沼里捕青蟹了。”
“晚上才去还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晨里去的。”
一整天了。
沈聪想起初遇那天李萼为了救李蕊陷入苇沼的凶险，不由蹙起眉头：“太晚了，我去找他。”
“哎？别去别去，”李蕊跑出来拉住沈聪，“你才好呢。哥哥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我之前不是生病。”沈聪注视着她。
这视线仿佛惊醒了什么。李蕊慌慌张张把手松开：“……反正，不用去的。苇沼那么大，去了也找不到人。而且你也说这么晚了。我们兄妹夜里是总去的，不会有事。你本来就不认得里头的路，先前还要靠我们指路的，这个时候进去……要是两人兜不着，明日还要再去找你呢。”
确实不认路。
沈聪不喜欢这种因自己“能力不足”导致事情无法顺利进行的情况。她不自觉地又抿紧嘴唇。
李蕊在旁边。
她比小天人要高一些。她垂下眼睛，偷偷瞧着小天人。小天人绷着小脸，因为不认识路带上了一点不高兴的神情，还好像有点委屈？
李蕊忍不住弯起嘴角，但又使劲克制住，以免让小天人看见。
先前在屋里时因为紧紧抱着小天人不放而产生的害羞的情绪不见了，被另外的情绪替代。她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小天人：“长歌不是饿了吗？先吃了东西再说吧。我做了黍面粥呢……就是……没有先前哥哥买来的东西好吃，不过今天太晚了，长歌你将就一下吧。”
听起来像是很粗糙的食物，但李蕊珍惜地将食物盛出的样子沈聪看见了。
还有兄妹两个特地买回来的那些食物，不舍得吃，还存着等她醒来。
沈聪说：“好。”
【接受任务：家贫不能爨金玉，总是一片赤子心。“想要给长歌最好的东西。”少女李蕊（丹心之交）为天人沈长歌精心烹制了宵夜，希望可以为自己的朋友驱走寒冷与饥饿，特殊：体力精力上限提升1%（永久）。好感度等级下奖励经验额外附加150%。】
任务？
仔细浏览过论坛的玩家帖后沈聪已经明白游戏内的任务是多么难以得到的东西。
她没有普通玩家的思维定式，不觉得“任务”是npc们的本职工作，而将任务当成李蕊的一种给予与付出。
李蕊对她太好了。
沈聪接过李蕊递来的碗勺，吃了一口。
要怎么对李蕊更好一些？
【获得经验值1（1.5）天】
嗯？
沈聪又吃了一口。
【获得经验值1（1.5）天】
这单位是什么意思？
而且为什么能接到任务呢？
沈聪在论坛仔细研究过任务的事情。
玩家认为，在游戏中帮npc做事就应该能触发任务。
前些天她也帮李萼兄妹做了许多事，小一些的一起收拾餐盘不去计算，重大一些，她分别救了李萼和李蕊一次，剩下的……她还捉过很多青蟹。然而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任务，没有一件给予过经验。
论坛上还有玩家提到过的好感度。
但最近好感度的等级并没有变化。
因为那些事都不是李萼李蕊兄妹要求她做的事吗？
这一次李蕊要求她吃东西。
先前还有什么事是李蕊要求她做的吗？
沈聪打开系统日志往前翻找，随后神情复杂地停了下来。
【接受任务：垂髫失怙恃，涕泣空徘徊。回应少女李蕊（丹心之交）的启发，以少女李音的身份感概哭泣，转移方李氏的注意。好感度等级下奖励经验额外附加50%。】
【获得经验值5（7.5）天】
【该任务经验值未达上限（额外经验不计算在上限内）】
没错，这件事也是李蕊要求自己做的。
经验没有拿全，因为自己最终没哭出来。
令玩家痛哭流涕求天告地也求不来的任务，原来沈聪已经接到过了。
而且不是那些故意为难的、不可能完成的、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是一心只为她好，就连吃一口食物能够得到经验的任务。
“长歌，好吃吗？”
“嗯。”
她吃完李蕊端来的食物，总共获得60点经验。这个游戏原来并没有要为难玩家，只是遵守简单的等价交换原则。不要愚弄npc，就不会被npc愚弄。
沈聪说：“这几天是我的错。”
“啊？”李蕊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跳跃得这样快速。
“这几天昏迷不醒，是我的问题，以后不会这样。”
并不是为了好感度或者经验，沈聪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只是因为得到真心就该回报。
她不太擅长人际交往，原因之一，她无法分辨人们说话时候的真假。什么是客气话什么是真心话……人在这方面实在太狡猾了。所以她认为尊重就是要坦率地对别人说出真话。她不知道正是这种坦率让实验室的学妹对她产生误解。
我很担心你。我很关心你。
从不拐弯抹角的这些话在交往中像是某事暗示。
沈聪不了解这些。她觉得李蕊真心待她，她就应该尊重李蕊。
虽然这次的真相让她感到窘迫，但她还是对李蕊说了突然昏倒的原因。
“那天抓住了蛇，我感到很害怕，又觉得向你寻求安慰是件很羞耻的事，所以我逃避了。”
“咦？”李蕊懵懂地看向她。
羞耻啊逃避啊……这些词对于李蕊来说有些难懂。似是而非地……好像理解又好像不太明白。
“长歌你是说因为很害羞所以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沈聪也意识到了语言习惯与背景差距对交流造成的障碍。
“是。”
“可是你没有走呀，你一直在呀？”
沈聪不好跟她解释天人是玩家，她指的逃避是下线，这些是坦率表达自己也解决不了的。最终她说：“身体还在，控制身体的——魂魄回去天上了。那天我很害羞，所以逃回了天上。”
沈聪的说法令李蕊惊奇地瞪大眼睛：“身体还在，魂魄回到天上？天人们都是这样回去天上的？只能这样回去吗？为什么身体不能回去？”
“并不是都这样回去。”可以在激活的下线点下线，可以死亡下线。“还有别的方法回去，这样回去目前对我来说是最方便的。身体不能回去，这里的身体不是我们真正的身体。”
“不是真的身体？”李蕊更惊讶了，但随后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就是说就算受伤也不是真的受伤，就算饿肚子也不会真的饿肚子的，对吗？”
沈聪以为李蕊会难过这里的自己并不是真的自己，她没想到李蕊首先关心的是这个。
“……嗯。”
“不过……那……那会疼吗？”
沈聪进入游戏后选择的是最高模拟度，疼痛感与现实相符，她点头。
李蕊的神色又紧张起来：“那不要受伤，不要生病，不要饿肚子。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做危险的事情。”
“不会有事。”
李蕊紧紧拉住她的手：“不会让你做的。”
“好，我不会去做危险的事。”